第135章 終須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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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終須一別
月光太好, 將遠而無際的車站拉出長長的影子。
夜色深沈靜謐，應知離停站在月臺盡頭，像極了黑白電影裏, 最後定格的謝幕。
“你不上車嗎？”
祈清和站在列車車廂門邊，眉頭皺了皺，伸手就去拉他。
“我只是在想。”應知離攏住她的手, 腳步一動, 也上了車, “這班列車應該途徑哪些地方。”
車廂的門一滑, 關上了，只留一小片玻璃窗還能看向外面。
應知離站定了，目光瞥了一眼玻璃窗外, 說：“我沒法知道, 它的沿途本應該看到哪些風景。”
祈清和倒毫不在意這些，只說：“未必要拘泥現實, 你可以隨意幻化一些好看的景, 你見過的, 你喜歡的。”
列車徐徐開動了，玻璃窗外的景也漸漸後退，一幀一幀流瀉淌過。
“在沒遇到我以前, 你看過的風景，我也想看。”她說。
應知離笑了笑，輕聲說了個好字。
祈清和拉著他走進車廂內, 通過門一進去，她眼睛微微睜大, 忍不住驚嘆了。
是一班如她所想的旅游專列，漂亮覆古, 像老電影裏見過的布景，客房車廂一間間獨立，地上鋪了長毯，上方有頂燈，精致整潔。
祈清和一節一節車廂走過去，有餐廳，休息區和觀景客艙，她越看越新奇，在月臺等待時的倦意頓時煙消雲散。
“你真的什麽都能做到啊。”
應知離看著眼神明亮的她，心情也很好：“嗯，夢而已。”
祈清和眼裏亮晶晶：“感覺可以不用睡覺了，我能在這裏玩通宵。”
當著夢神的面理直氣壯準備熬夜，應知離無可奈何地在她頭頂揉了揉，語重心長。
“熬夜掉頭發。”
祈清和感覺發旋一涼：“就一晚！我想吃夜宵！”
她說著就拉著夢神前往餐廳的方向。
整個列車都沒有人，餐廳裏有現成的甜品與酒水，如果想吃熱菜得自己動手。
祈清和難得興致勃勃想當一回廚師，抱臂托腮看著周圍一切，神情嚴肅。
“我是不是得做貓飯？你碰不了重油重鹽？咖啡巧克力對你來說都不行？”
應知離氣得湊過去在她的臉上咬了一口：“請你尊重一下我這種成了精的貓好麽。”
“哦。”祈清和大徹大悟，拉開櫥櫃找食材，“那我煎個鱈魚，再燉盅蛤蜊濃湯？”
應知離眼眸帶笑，他沒吃過，但聽起來不錯。
“很好，夢神先生，請你乖乖呆在一旁離我遠點。”祈清和挽袖子，找出南瓜洋蔥和土豆。
顯然一副大展身手的架勢。
應知離頗不舍地退開幾步，可下一瞬這種不舍就成了震驚——因為祈清和用法力直接變出了一個煉丹爐，正將小南瓜往裏面放。
“不，我覺得煉丹爐不能這麽用。”他斟酌道。
祈清和困惑：“但車上沒有烤箱。”
應知離堅持：“對，但它……”
祈清和簡直覺得自己是個天才：“那煉丹爐讓我烤南瓜正好。”
應知離努力重塑三觀中：“……”
祈清和其實挺會捯飭食物，是在四海流浪時鍛煉出的技能，現在有了法力，就更得心應手。
於是應知離抱臂站在一旁，無奈看著蒼靈上仙以法術小心指揮菜刀操控爐火，甚至大材小用貼了防護符箓杜絕濺油。
應知離的不被允許幫忙，只能站在原地安靜看她，目光一直沒從她身上移開，看了很久。
黃油煎鱈魚，魚肉又白又軟，蛤蜊香菇，撒上鹽和胡椒，湯汁收到濃稠盛進南瓜盅裏，有模有樣。
祈清和沒留意他，只是滿意地看著成品。
她推著他在餐桌邊坐下了，自己坐在另一側，頭頂有燈，窗外是夜景。
應知離漫長的生命中顯然沒有試過這種菜肴，看起來頗有興趣，碗匙相碰，喝著湯，心情出奇的不錯。
祈清和一邊喝湯，一邊同他分享自己在現代生活的種種趣事。
他一如從前那樣，笑著聆聽。
列車經過一幕又一幕如夢如幻的美景，菜肴用盡了，祈清和說，想找個視野不錯的地方看風景。
看起來她是真準備通宵。
祈清和放下湯匙興致勃勃牽著應知離前往客房。
進了客房包廂她才發現，不是見慣了的那種上下鋪，而是幹凈明亮的大床房，床邊靠窗，甚至有獨立衛浴，像個小公寓似的。
房間有空調，熱了，祈清和很自然地脫了外衣往床上躺。
窗外，清冷的大雪落入山川長河，草原林海。
她一手挨在玻璃窗上剛想欣賞夜景，另一個人的氣息就從身後圍困過來了。
應知離挽住她的腰身，順著頸側就吻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奪回了她的註意力。
祈清和想回眸側身，這一轉，身體就失了借力的地方，措不及防差點直直跌進床裏，可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又攬住她，讓她輕飄飄地落進了他與枕頭之間。
又是一吻落下，這次，將她徹底鎮壓了。
“是你說的，今夜要通宵。”他又吻進她的唇齒，一字一句嘗著她，像是在核驗她方才說的話似的。
祈清和身體迎著他，呼吸有些不穩：“但你威脅我，說會掉頭發。”
應知離喉嚨裏滾過一聲輕笑，伸手一挽，不著痕跡地從她衣襟間隙裏挨過去。
“你陪在夢神身邊，就不算熬夜了。”
祈清和暖和的身體被涼意刺的微微一顫。
“什麽歪理。”她反駁。
反駁無效，又是一吻落下，這下，她的註意力都理所當然歸他了。
原本平而淺的呼吸，漸漸有了起伏。
他耐心地吻她，從眉眼一路落下去，像極了窗外化不開的大雪，每落下一次，就讓她輕顫一瞬，身上阻礙都盡數褪下。
祈清和覺得房內的空調應該是壞了。
冷和熱都混在一起，身體只能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潮濕，眼裏含了水意。
溫差更大，玻璃窗上蒙了一層霧氣。
應知離俯上前，唇畔在她眉眼處挨了挨，是一記逗留安撫，讓她適應不斷交織的涼與熱。
“放松。”他說。
由他帶著，牽引著，祈清和全然不受控制墜入了一場雨夾雪裏。
她的手攀在他肩上，呼吸更急促，身體像在一條河上沈浮，時不時才被允許得到片刻喘息，偶爾想起來了，會求助似的去咬他的肩，咬他的頸側與唇齒。
應知離只是笑，對她的求助無動於衷。
他再一次將她支離了。
祈清和被他灼的，吻的說不出話，想尋覓雪裏的空氣，可他追過來，又淹沒了她的呼吸，一幕接一幕的大雪落下，浸濡了她，占領了她。
“你……好像有心事。”在遲緩的剖析中，祈清和從他灼熱的溫度裏，悟出了點別的。
“嗯。”應知離吻著她，承認了，“想多看看你。”
最後了，想再多看你一會兒。
祈清和闔著眸子，顫抖著承受著他的探索，迎接著他的采擷，答道。
“你天天都在看我。”
應知離又輕笑了一聲：“因為看不夠。”
祈清和被他迫的聲音一哽：“真貪心啊。”
他一寸一寸重新認識了她，用吻，用行動，用溫度，去言明，掠奪，感知著她。
“在構築這場你家鄉的夢時，我不止一次在想，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你，到底是什麽樣的。”
祈清和眼裏水霧漸漸凝成淚，她在起伏中緩了緩：“沒有區別。”
應知離輕嘆一氣，傾身而來吻著她說：“還沒察覺嗎？你在這場夢裏，更為放松自在，也更有歸屬感。”
他不給她說話機會，只是垂眸，以吻封住了她的眼睛，以行動封住了她的呼吸與聲音。
“你的身和心，瞞不了人。”
祈清和眼睛一閉，沒有說話，像是絕不承認的模樣。
可她知道，他說對了。
哪怕掩飾的再好，她下意識的行為舉動，都在提醒她她本屬於原本的世界，原本的環境。
身體裏，雨和雪淌出了一條河，穿行過去，讓她在冷熱交織裏緩緩綻開。
更熾熱的溫度深深沒入了。
祈清和哭出來。
“告訴我。”應知離又在她眉眼處吻了吻，“你在想什麽？”
沒有得到回應。
又是一陣熾熱的雪浪湧過來，祈清和嗚咽一聲，又旋即被他吻去了。
她終於明白，自己正在承接的不僅僅是一場雪，更是一場無聲的誘供，她被他剖析了個徹底，身體逃不過他，情緒瞞不過他，全部袒露給他。
他是夢神啊。
是最知人心的神。
“在想你。”她回答。
應知離又笑了：“我不想聽這個。”
他擁著她，十指扣著她的掌心，綿長溫柔的氣息將她裹挾了，舍不得放手，舍不得分開。
祈清和不明白，為何自己明明如實回答了，他卻不滿意。
他的誘哄越來越洶湧，越來越難以承受。
每一次行動都是一句詢問，詢問她的心緒，詢問她的身體，誘哄她給予回應。
祈清和斷斷續續哭著，破碎的嗚咽從唇齒裏溢出。
他讓她感知到雨，感知到雪，讓她同時獲得快樂與悲傷，讓她哭了，只留下潰不成聲，在一遍又一遍的纏綿下，她也終於去重新認識了他。
他迫使她給予回應。
祈清和給予了他行動上的回應，可言語是含糊不明的，因為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聽她說什麽。
在一遍又一遍誘供中，她說了無數遍喜歡他，愛他。
可是，他似乎都不滿意。
應知離沈沈嘆了一氣。
他將她扶起來，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祈清和驚呼一聲，可還沒適應他呢，他就再一次吻著她，每一次吻，都像一記烙印。
淚和雨，一同在她身體裏蕩漾。
在起伏的溫度中，在被他親吻的間隙裏，祈清和攀在他懷裏，餘光瞥了一眼玻璃窗外。
這一看，就微微怔了一瞬。
因為有一道潔白純粹的光，從漆黑的夜幕中轉瞬劃過去了。
“是什麽？”她忍不住好奇。
應知離笑了一聲：“是流星。”
祈清和眸子漸漸睜大了。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流星劃過去，像一場浩浩蕩蕩的落雨，自天際飛渡而來，一顆一顆，閃爍跳動。
她好久好久沒見過這樣浩瀚的流星了，上一次見，似乎還是和他流浪人間時。
“許個……願，好麽？”
應知離沒有在乎她註意力的轉移，反倒貼在她耳邊，輕聲哄她。
“我記得，按你家鄉的說法，有流星劃過時許的願，就很靈。”
一夜星雨越下越大。
極致的浪漫與溫柔下，極致的誘哄裏，她沒有辦法不沈淪，眼下，太適合許願了，不是嗎？
祈清和一時茫然，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眼裏，有顆淚又滾下了。
應知離擡手，以指腹輕拭去了那顆淚：“這一次，只為你自己許願。”
祈清和垂眸，眼睫輕輕顫動，還是一言不發。
他指尖撫著她的臉頰，輕聲道。
“比如，你不想再留在夢裏了，想去不問都看看朋友們。”
他身上的動作沒停，每一次，她都會再斷斷續續落淚。
應知離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拭去她的眼淚。
“再比如，你想永遠和我在一起。”
他輕聲。
“什麽都好，都可以。”
雪還在落，遠處天邊亮起一線白，快天明了。
祈清和沒有說話，頭輕輕枕在他懷裏望著窗外，沈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也似乎是累了。
應知離沒有催促，只是安靜擁著她，耐心等著。
天光再次露出一線影子，整個夢又亮了一分。
兩人間的靜寂太過漫長，呼吸從急促到平緩，在微涼的空氣裏慢慢交融。
他聽著她急促的心跳，心裏明白，這一回，她再也扛不住他的詢問，扛不住他的誘哄了。
“回……家。”
終於，祈清和看著窗外明昧天光，低著聲音與眸子，開口了。
最後一顆流星落盡了。
“我想……回家了。”
她在他懷裏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眼淚止不住。
“我真的好想家，我想念我原來的生活，想念我的親人……”
“所以，所以我真的……好想回家了。”
祈清和狼狽落淚，她此前一直都不敢說，是怕他擔心自己。
應知離眸光一淺，聲音格外柔軟。
“嗯，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祈清和回過頭，不再看向窗外，她抱著他默不作聲地哭著，所有念想都洇在了淚水裏，平靜洶湧，無聲無息卻驚天動地。
她明白，再想家又有什麽用呢。
“睡一覺，好麽。”應知離輕輕拍著她的背，溫聲哄著，“有我在呢，你會做個好夢。”
一字一句很慢，像極了睡前的道別的晚安語。
祈清和眼簾慢慢墜下，她確實很累了，玩了一天又折騰一晚，最後還大哭一場，眼下陡然放松，思緒不受控制的倦怠，昏昏沈沈。
隨著天光一線一線亮起，她在夢神的懷裏，逐漸睡著了。
做個好夢。
應知離擡手撫上她的額間，一記白色流光縈繞，再一次加深了她的睡眠。
而他的眼睛也不知何時變得澄澈柔藍，身上白衣也重歸整潔。
他漸漸從她身上退離，將她扶靠在床沿，又為她重新穿好衣衫，檢查了手機和證件，都放在隨身衣兜裏。
一切動作做的慢條斯理，異常平靜。
因為從五百年前她沈睡那天起，他就想好了今天。
天徹底亮了，明媚日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勾勒他分明的輪廓。
應知離坐在床沿，看著睡著的祈清和，慢慢地笑了。
這一笑，釋然溫柔，像放下了什麽心事。
可目光眷戀繾綣，到底還有不舍。
“我一直在思考，情之一字對我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
他輕聲開口了，像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同她說話似的。
“在愛上你後，我終於明白，情……對我而言，可能意味著，祝福與守護。”
在祈清和五百年前瀕死沈睡時，他就想，如果有機會，他或許能為她做一件最好的事。
——送她回家。
他告訴自己，如果祈清和下了決心願意尋回所有，能真正想起一切。
那麽，自己就送她回家。
應知離一直都知道，她那樣想念自己的家鄉，想念自己的親人。
自己是為守護而存在的神。
身為夢神，有沒有什麽辦法呢？
在等待她蘇醒的那五百年裏，他將自己能做到盡數思考了。
什麽樣的存在，可以連接生死時空？
夢。
應知離再次想起自己的能力——所夢成真。
只要她願意許願，沒什麽是他不能實現的。
這本來輕而易舉。
可應知離發現，最困難的一點，反而在讓她親自許願這個要求上。
她不許願。
或者說，她從不為自己許願。
彼時有無情道束縛的她，滿眼都是蒼生天下，根本容不下任何私念。
那樣的她，又怎麽可能會為自己許願？
所以，要毀掉她的無情道。
於是從頭到尾，應知離一直在等。
他在等她的記憶，在等她的情緒，在等她的自私，在等她有朝一日，能為自己許願。
應知離想，只要祈清和表露出任何留在四海十洲的意願，只要她不去探究真正的自己到底是誰。
那他就終止送她回家。
所以，他將拆除無情道最後一道枷鎖的權力，交給了她。
可歲月的千般磨礪，也從未改變過祈清和的半分本質。
她一直是他認識的那個姑娘。
當祈清和真的願意以性命來換一個答案，來夢裏找他時，應知離明白，這一次，是真的將迎來與她訣別了。
所幸，如今的她，早已學會了分別。
她從不會是因短暫失去而停滯不前的姑娘。
沒什麽不放心的。
應知離笑容很清淺，額間神紋再度顯現，周身漸漸有浩瀚的雲霧翻湧。
他依舊看著沈睡中的祈清和，輕輕笑。
還能再多看她一會兒。
回家一詞，同時包含了“活著”與“穿越”兩個要求。
跨越生死，打破時空。
應知離想，我能用什麽代價，來更改命數呢？
我擁有什麽呢？
不算多，一條命。
夠不夠呢？
如果不夠，再以我的時間，我的痕跡，我的過去與未來，都盡數用以交換。
換她活著，換她回家。
“再見了。”
應知離周身的雲霧越來越濃，快要淹沒一切，吞噬一切，隨著湧動的霧氣，他開始看見，自己的指尖開始化作星光，破碎離散。
原來他的死亡，是這種感覺。
就像一場夢結束，悄無聲息。
分別不應該悲傷，對不對？
所以故事的最後一程，我為你築就夢境，陪伴你游歷其間……只想你開心，也只想，再多看你一會兒。
“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了。”
終於，應知離的身軀也開始如星光破碎了。
他微微欠身，一吻輕落在她闔著的眼眸邊，是最無聲的停留。
“願你今生再無噩夢。”
他的身體，長發，都隨著雲霧一點一點散去。
“從今以後，你遇見的每一場好夢，都是我想告訴你。”
應知離最後一次吻去她眼角的淚痕。
“我愛你。”
他的一切都化作粒粒星光。
天亮了。
“願你，所夢成真。”
他孤身一人，在陽光裏消散。
……
“各位乘客您好，列車前方到達車站，為本次列車的終點站……”
祈清和是被清晰響亮的播報聲吵醒的。
“列車即將進站，請各位乘客檢查好行李，依次準備下車，祝您旅途愉快。”
她眨了眨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光線。
徹底睜開後，祈清和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坐在列車座椅上，環顧四周，喧囂吵鬧，整個車廂座位上都是陌生的旅客。
列車一頓，又緩緩一停，靠站了。
隨著門滑開，所有人都陸陸續續起身，取了行李從前後車門魚貫而出。
播報聲說，這是個終點站。
她記得，這是她家鄉城市的車站，所以她也必須下車。
祈清和有些茫然地起身，跟著人潮不知所措地往外走，下了列車，一顆雪花落下，冰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仰頭，天氣正好，有琉璃藍的日光。
像一個人漂亮的眼睛。
祈清和楞了一下。
她想看時間，翻了翻身上，手機和證件都還在，拿出手機一摁，才發現沒電了。
又是一顆雪花，落在屏幕上。
隨著雪花落下的，還有一滴淚。
祈清和怔楞地去摸眼睛，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倉皇失神地回身往後看，只見密密麻麻的無數陌生人與她擦肩而過。
沒有認識的人。
祈清和跟著人群渾渾噩噩用證件出了車站，一眼就看見出站口那兒，媽媽和爸爸正站在人群中離她最近的位置。
“媽媽——”
祈清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小跑著匆匆穿過人潮，一下子就撲進了媽媽懷裏。
“怎麽還這樣黏人呢。”母親溫和的聲音響起，一如記憶裏的印象。
“新的學校和生活還好嗎？”父親揉了揉她的頭發，接話道，“好不容易寒假了，走，回家好好休息。”
祈清和從母親溫馨的懷裏擡起頭，破涕為笑。
“嗯，很好呀。”
“遇見了很好的老師，遇見了很好的同學，遇見了很好的人。”
遇見了，很好的一生。
祈清和眨眨眼，又不自覺出了神。
只是，她明明記得，自己不是一個人上的車呀。
奇怪，另一個人……
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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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太好, 將遠而無際的車站拉出長長的影子。
夜色深沈靜謐，應知離停站在月臺盡頭，像極了黑白電影裏, 最後定格的謝幕。
“你不上車嗎？”
祈清和站在列車車廂門邊，眉頭皺了皺，伸手就去拉他。
“我只是在想。”應知離攏住她的手, 腳步一動, 也上了車, “這班列車應該途徑哪些地方。”
車廂的門一滑, 關上了，只留一小片玻璃窗還能看向外面。
應知離站定了，目光瞥了一眼玻璃窗外, 說：“我沒法知道, 它的沿途本應該看到哪些風景。”
祈清和倒毫不在意這些，只說：“未必要拘泥現實, 你可以隨意幻化一些好看的景, 你見過的, 你喜歡的。”
列車徐徐開動了，玻璃窗外的景也漸漸後退，一幀一幀流瀉淌過。
“在沒遇到我以前, 你看過的風景，我也想看。”她說。
應知離笑了笑，輕聲說了個好字。
祈清和拉著他走進車廂內, 通過門一進去，她眼睛微微睜大, 忍不住驚嘆了。
是一班如她所想的旅游專列，漂亮覆古, 像老電影裏見過的布景，客房車廂一間間獨立，地上鋪了長毯，上方有頂燈，精致整潔。
祈清和一節一節車廂走過去，有餐廳，休息區和觀景客艙，她越看越新奇，在月臺等待時的倦意頓時煙消雲散。
“你真的什麽都能做到啊。”
應知離看著眼神明亮的她，心情也很好：“嗯，夢而已。”
祈清和眼裏亮晶晶：“感覺可以不用睡覺了，我能在這裏玩通宵。”
當著夢神的面理直氣壯準備熬夜，應知離無可奈何地在她頭頂揉了揉，語重心長。
“熬夜掉頭發。”
祈清和感覺發旋一涼：“就一晚！我想吃夜宵！”
她說著就拉著夢神前往餐廳的方向。
整個列車都沒有人，餐廳裏有現成的甜品與酒水，如果想吃熱菜得自己動手。
祈清和難得興致勃勃想當一回廚師，抱臂托腮看著周圍一切，神情嚴肅。
“我是不是得做貓飯？你碰不了重油重鹽？咖啡巧克力對你來說都不行？”
應知離氣得湊過去在她的臉上咬了一口：“請你尊重一下我這種成了精的貓好麽。”
“哦。”祈清和大徹大悟，拉開櫥櫃找食材，“那我煎個鱈魚，再燉盅蛤蜊濃湯？”
應知離眼眸帶笑，他沒吃過，但聽起來不錯。
“很好，夢神先生，請你乖乖呆在一旁離我遠點。”祈清和挽袖子，找出南瓜洋蔥和土豆。
顯然一副大展身手的架勢。
應知離頗不舍地退開幾步，可下一瞬這種不舍就成了震驚——因為祈清和用法力直接變出了一個煉丹爐，正將小南瓜往裏面放。
“不，我覺得煉丹爐不能這麽用。”他斟酌道。
祈清和困惑：“但車上沒有烤箱。”
應知離堅持：“對，但它……”
祈清和簡直覺得自己是個天才：“那煉丹爐讓我烤南瓜正好。”
應知離努力重塑三觀中：“……”
祈清和其實挺會捯飭食物，是在四海流浪時鍛煉出的技能，現在有了法力，就更得心應手。
於是應知離抱臂站在一旁，無奈看著蒼靈上仙以法術小心指揮菜刀操控爐火，甚至大材小用貼了防護符箓杜絕濺油。
應知離的不被允許幫忙，只能站在原地安靜看她，目光一直沒從她身上移開，看了很久。
黃油煎鱈魚，魚肉又白又軟，蛤蜊香菇，撒上鹽和胡椒，湯汁收到濃稠盛進南瓜盅裏，有模有樣。
祈清和沒留意他，只是滿意地看著成品。
她推著他在餐桌邊坐下了，自己坐在另一側，頭頂有燈，窗外是夜景。
應知離漫長的生命中顯然沒有試過這種菜肴，看起來頗有興趣，碗匙相碰，喝著湯，心情出奇的不錯。
祈清和一邊喝湯，一邊同他分享自己在現代生活的種種趣事。
他一如從前那樣，笑著聆聽。
列車經過一幕又一幕如夢如幻的美景，菜肴用盡了，祈清和說，想找個視野不錯的地方看風景。
看起來她是真準備通宵。
祈清和放下湯匙興致勃勃牽著應知離前往客房。
進了客房包廂她才發現，不是見慣了的那種上下鋪，而是幹凈明亮的大床房，床邊靠窗，甚至有獨立衛浴，像個小公寓似的。
房間有空調，熱了，祈清和很自然地脫了外衣往床上躺。
窗外，清冷的大雪落入山川長河，草原林海。
她一手挨在玻璃窗上剛想欣賞夜景，另一個人的氣息就從身後圍困過來了。
應知離挽住她的腰身，順著頸側就吻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奪回了她的註意力。
祈清和想回眸側身，這一轉，身體就失了借力的地方，措不及防差點直直跌進床裏，可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又攬住她，讓她輕飄飄地落進了他與枕頭之間。
又是一吻落下，這次，將她徹底鎮壓了。
“是你說的，今夜要通宵。”他又吻進她的唇齒，一字一句嘗著她，像是在核驗她方才說的話似的。
祈清和身體迎著他，呼吸有些不穩：“但你威脅我，說會掉頭發。”
應知離喉嚨裏滾過一聲輕笑，伸手一挽，不著痕跡地從她衣襟間隙裏挨過去。
“你陪在夢神身邊，就不算熬夜了。”
祈清和暖和的身體被涼意刺的微微一顫。
“什麽歪理。”她反駁。
反駁無效，又是一吻落下，這下，她的註意力都理所當然歸他了。
原本平而淺的呼吸，漸漸有了起伏。
他耐心地吻她，從眉眼一路落下去，像極了窗外化不開的大雪，每落下一次，就讓她輕顫一瞬，身上阻礙都盡數褪下。
祈清和覺得房內的空調應該是壞了。
冷和熱都混在一起，身體只能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潮濕，眼裏含了水意。
溫差更大，玻璃窗上蒙了一層霧氣。
應知離俯上前，唇畔在她眉眼處挨了挨，是一記逗留安撫，讓她適應不斷交織的涼與熱。
“放松。”他說。
由他帶著，牽引著，祈清和全然不受控制墜入了一場雨夾雪裏。
她的手攀在他肩上，呼吸更急促，身體像在一條河上沈浮，時不時才被允許得到片刻喘息，偶爾想起來了，會求助似的去咬他的肩，咬他的頸側與唇齒。
應知離只是笑，對她的求助無動於衷。
他再一次將她支離了。
祈清和被他灼的，吻的說不出話，想尋覓雪裏的空氣，可他追過來，又淹沒了她的呼吸，一幕接一幕的大雪落下，浸濡了她，占領了她。
“你……好像有心事。”在遲緩的剖析中，祈清和從他灼熱的溫度裏，悟出了點別的。
“嗯。”應知離吻著她，承認了，“想多看看你。”
最後了，想再多看你一會兒。
祈清和闔著眸子，顫抖著承受著他的探索，迎接著他的采擷，答道。
“你天天都在看我。”
應知離又輕笑了一聲：“因為看不夠。”
祈清和被他迫的聲音一哽：“真貪心啊。”
他一寸一寸重新認識了她，用吻，用行動，用溫度，去言明，掠奪，感知著她。
“在構築這場你家鄉的夢時，我不止一次在想，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你，到底是什麽樣的。”
祈清和眼裏水霧漸漸凝成淚，她在起伏中緩了緩：“沒有區別。”
應知離輕嘆一氣，傾身而來吻著她說：“還沒察覺嗎？你在這場夢裏，更為放松自在，也更有歸屬感。”
他不給她說話機會，只是垂眸，以吻封住了她的眼睛，以行動封住了她的呼吸與聲音。
“你的身和心，瞞不了人。”
祈清和眼睛一閉，沒有說話，像是絕不承認的模樣。
可她知道，他說對了。
哪怕掩飾的再好，她下意識的行為舉動，都在提醒她她本屬於原本的世界，原本的環境。
身體裏，雨和雪淌出了一條河，穿行過去，讓她在冷熱交織裏緩緩綻開。
更熾熱的溫度深深沒入了。
祈清和哭出來。
“告訴我。”應知離又在她眉眼處吻了吻，“你在想什麽？”
沒有得到回應。
又是一陣熾熱的雪浪湧過來，祈清和嗚咽一聲，又旋即被他吻去了。
她終於明白，自己正在承接的不僅僅是一場雪，更是一場無聲的誘供，她被他剖析了個徹底，身體逃不過他，情緒瞞不過他，全部袒露給他。
他是夢神啊。
是最知人心的神。
“在想你。”她回答。
應知離又笑了：“我不想聽這個。”
他擁著她，十指扣著她的掌心，綿長溫柔的氣息將她裹挾了，舍不得放手，舍不得分開。
祈清和不明白，為何自己明明如實回答了，他卻不滿意。
他的誘哄越來越洶湧，越來越難以承受。
每一次行動都是一句詢問，詢問她的心緒，詢問她的身體，誘哄她給予回應。
祈清和斷斷續續哭著，破碎的嗚咽從唇齒裏溢出。
他讓她感知到雨，感知到雪，讓她同時獲得快樂與悲傷，讓她哭了，只留下潰不成聲，在一遍又一遍的纏綿下，她也終於去重新認識了他。
他迫使她給予回應。
祈清和給予了他行動上的回應，可言語是含糊不明的，因為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聽她說什麽。
在一遍又一遍誘供中，她說了無數遍喜歡他，愛他。
可是，他似乎都不滿意。
應知離沈沈嘆了一氣。
他將她扶起來，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祈清和驚呼一聲，可還沒適應他呢，他就再一次吻著她，每一次吻，都像一記烙印。
淚和雨，一同在她身體裏蕩漾。
在起伏的溫度中，在被他親吻的間隙裏，祈清和攀在他懷裏，餘光瞥了一眼玻璃窗外。
這一看，就微微怔了一瞬。
因為有一道潔白純粹的光，從漆黑的夜幕中轉瞬劃過去了。
“是什麽？”她忍不住好奇。
應知離笑了一聲：“是流星。”
祈清和眸子漸漸睜大了。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流星劃過去，像一場浩浩蕩蕩的落雨，自天際飛渡而來，一顆一顆，閃爍跳動。
她好久好久沒見過這樣浩瀚的流星了，上一次見，似乎還是和他流浪人間時。
“許個……願，好麽？”
應知離沒有在乎她註意力的轉移，反倒貼在她耳邊，輕聲哄她。
“我記得，按你家鄉的說法，有流星劃過時許的願，就很靈。”
一夜星雨越下越大。
極致的浪漫與溫柔下，極致的誘哄裏，她沒有辦法不沈淪，眼下，太適合許願了，不是嗎？
祈清和一時茫然，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眼裏，有顆淚又滾下了。
應知離擡手，以指腹輕拭去了那顆淚：“這一次，只為你自己許願。”
祈清和垂眸，眼睫輕輕顫動，還是一言不發。
他指尖撫著她的臉頰，輕聲道。
“比如，你不想再留在夢裏了，想去不問都看看朋友們。”
他身上的動作沒停，每一次，她都會再斷斷續續落淚。
應知離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拭去她的眼淚。
“再比如，你想永遠和我在一起。”
他輕聲。
“什麽都好，都可以。”
雪還在落，遠處天邊亮起一線白，快天明了。
祈清和沒有說話，頭輕輕枕在他懷裏望著窗外，沈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也似乎是累了。
應知離沒有催促，只是安靜擁著她，耐心等著。
天光再次露出一線影子，整個夢又亮了一分。
兩人間的靜寂太過漫長，呼吸從急促到平緩，在微涼的空氣裏慢慢交融。
他聽著她急促的心跳，心裏明白，這一回，她再也扛不住他的詢問，扛不住他的誘哄了。
“回……家。”
終於，祈清和看著窗外明昧天光，低著聲音與眸子，開口了。
最後一顆流星落盡了。
“我想……回家了。”
她在他懷裏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眼淚止不住。
“我真的好想家，我想念我原來的生活，想念我的親人……”
“所以，所以我真的……好想回家了。”
祈清和狼狽落淚，她此前一直都不敢說，是怕他擔心自己。
應知離眸光一淺，聲音格外柔軟。
“嗯，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祈清和回過頭，不再看向窗外，她抱著他默不作聲地哭著，所有念想都洇在了淚水裏，平靜洶湧，無聲無息卻驚天動地。
她明白，再想家又有什麽用呢。
“睡一覺，好麽。”應知離輕輕拍著她的背，溫聲哄著，“有我在呢，你會做個好夢。”
一字一句很慢，像極了睡前的道別的晚安語。
祈清和眼簾慢慢墜下，她確實很累了，玩了一天又折騰一晚，最後還大哭一場，眼下陡然放松，思緒不受控制的倦怠，昏昏沈沈。
隨著天光一線一線亮起，她在夢神的懷裏，逐漸睡著了。
做個好夢。
應知離擡手撫上她的額間，一記白色流光縈繞，再一次加深了她的睡眠。
而他的眼睛也不知何時變得澄澈柔藍，身上白衣也重歸整潔。
他漸漸從她身上退離，將她扶靠在床沿，又為她重新穿好衣衫，檢查了手機和證件，都放在隨身衣兜裏。
一切動作做的慢條斯理，異常平靜。
因為從五百年前她沈睡那天起，他就想好了今天。
天徹底亮了，明媚日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勾勒他分明的輪廓。
應知離坐在床沿，看著睡著的祈清和，慢慢地笑了。
這一笑，釋然溫柔，像放下了什麽心事。
可目光眷戀繾綣，到底還有不舍。
“我一直在思考，情之一字對我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
他輕聲開口了，像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同她說話似的。
“在愛上你後，我終於明白，情……對我而言，可能意味著，祝福與守護。”
在祈清和五百年前瀕死沈睡時，他就想，如果有機會，他或許能為她做一件最好的事。
——送她回家。
他告訴自己，如果祈清和下了決心願意尋回所有，能真正想起一切。
那麽，自己就送她回家。
應知離一直都知道，她那樣想念自己的家鄉，想念自己的親人。
自己是為守護而存在的神。
身為夢神，有沒有什麽辦法呢？
在等待她蘇醒的那五百年裏，他將自己能做到盡數思考了。
什麽樣的存在，可以連接生死時空？
夢。
應知離再次想起自己的能力——所夢成真。
只要她願意許願，沒什麽是他不能實現的。
這本來輕而易舉。
可應知離發現，最困難的一點，反而在讓她親自許願這個要求上。
她不許願。
或者說，她從不為自己許願。
彼時有無情道束縛的她，滿眼都是蒼生天下，根本容不下任何私念。
那樣的她，又怎麽可能會為自己許願？
所以，要毀掉她的無情道。
於是從頭到尾，應知離一直在等。
他在等她的記憶，在等她的情緒，在等她的自私，在等她有朝一日，能為自己許願。
應知離想，只要祈清和表露出任何留在四海十洲的意願，只要她不去探究真正的自己到底是誰。
那他就終止送她回家。
所以，他將拆除無情道最後一道枷鎖的權力，交給了她。
可歲月的千般磨礪，也從未改變過祈清和的半分本質。
她一直是他認識的那個姑娘。
當祈清和真的願意以性命來換一個答案，來夢裏找他時，應知離明白，這一次，是真的將迎來與她訣別了。
所幸，如今的她，早已學會了分別。
她從不會是因短暫失去而停滯不前的姑娘。
沒什麽不放心的。
應知離笑容很清淺，額間神紋再度顯現，周身漸漸有浩瀚的雲霧翻湧。
他依舊看著沈睡中的祈清和，輕輕笑。
還能再多看她一會兒。
回家一詞，同時包含了“活著”與“穿越”兩個要求。
跨越生死，打破時空。
應知離想，我能用什麽代價，來更改命數呢？
我擁有什麽呢？
不算多，一條命。
夠不夠呢？
如果不夠，再以我的時間，我的痕跡，我的過去與未來，都盡數用以交換。
換她活著，換她回家。
“再見了。”
應知離周身的雲霧越來越濃，快要淹沒一切，吞噬一切，隨著湧動的霧氣，他開始看見，自己的指尖開始化作星光，破碎離散。
原來他的死亡，是這種感覺。
就像一場夢結束，悄無聲息。
分別不應該悲傷，對不對？
所以故事的最後一程，我為你築就夢境，陪伴你游歷其間……只想你開心，也只想，再多看你一會兒。
“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了。”
終於，應知離的身軀也開始如星光破碎了。
他微微欠身，一吻輕落在她闔著的眼眸邊，是最無聲的停留。
“願你今生再無噩夢。”
他的身體，長發，都隨著雲霧一點一點散去。
“從今以後，你遇見的每一場好夢，都是我想告訴你。”
應知離最後一次吻去她眼角的淚痕。
“我愛你。”
他的一切都化作粒粒星光。
天亮了。
“願你，所夢成真。”
他孤身一人，在陽光裏消散。
……
“各位乘客您好，列車前方到達車站，為本次列車的終點站……”
祈清和是被清晰響亮的播報聲吵醒的。
“列車即將進站，請各位乘客檢查好行李，依次準備下車，祝您旅途愉快。”
她眨了眨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光線。
徹底睜開後，祈清和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坐在列車座椅上，環顧四周，喧囂吵鬧，整個車廂座位上都是陌生的旅客。
列車一頓，又緩緩一停，靠站了。
隨著門滑開，所有人都陸陸續續起身，取了行李從前後車門魚貫而出。
播報聲說，這是個終點站。
她記得，這是她家鄉城市的車站，所以她也必須下車。
祈清和有些茫然地起身，跟著人潮不知所措地往外走，下了列車，一顆雪花落下，冰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仰頭，天氣正好，有琉璃藍的日光。
像一個人漂亮的眼睛。
祈清和楞了一下。
她想看時間，翻了翻身上，手機和證件都還在，拿出手機一摁，才發現沒電了。
又是一顆雪花，落在屏幕上。
隨著雪花落下的，還有一滴淚。
祈清和怔楞地去摸眼睛，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倉皇失神地回身往後看，只見密密麻麻的無數陌生人與她擦肩而過。
沒有認識的人。
祈清和跟著人群渾渾噩噩用證件出了車站，一眼就看見出站口那兒，媽媽和爸爸正站在人群中離她最近的位置。
“媽媽——”
祈清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小跑著匆匆穿過人潮，一下子就撲進了媽媽懷裏。
“怎麽還這樣黏人呢。”母親溫和的聲音響起，一如記憶裏的印象。
“新的學校和生活還好嗎？”父親揉了揉她的頭發，接話道，“好不容易寒假了，走，回家好好休息。”
祈清和從母親溫馨的懷裏擡起頭，破涕為笑。
“嗯，很好呀。”
“遇見了很好的老師，遇見了很好的同學，遇見了很好的人。”
遇見了，很好的一生。
祈清和眨眨眼，又不自覺出了神。
只是，她明明記得，自己不是一個人上的車呀。
奇怪，另一個人……
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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